《对话》主持人：陈伟鸿
嘉宾：
王华庆 中国银监会纪委书记
冯 锋 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
陶礼明 中国邮政储蓄银行行长
钟向群 中国银行个人金融总部总经理
王 力 花旗银行北京分行行长
孙云晓 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
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金融消费者保护在全世界范围内受到更为广泛的关注。在我国，金融问题更多来自于金融消费者相关知识匮乏、风险意识不足，以及金融机构“不以客户为中心”的经营文化等浅低层次问题，而非由于金融产品结构高度复杂与不透明等而造成的欺诈、掠夺消费者行为。如何让百姓增强风险意识，增加金融知识的储备，作为金融服务业，如何培养聪明的消费者是银行的责任。
公众的金融教育不仅是促进银行业从提供金融产品到提供金融服务的转变的手段之一，更是涉及到整个金融行业稳定的大事，是提高中国金融的软实力以及从金融大国到金融强国的必由之路。《对话》邀请中国银监会纪委书记王华庆做客现场，讲述银行在金融教育中的“大城小事”。
1、中国当前金融服务中的矛盾
陈伟鸿：我手中就是前两天我的一个银行的朋友，给我的一份理财产品的协议书。说实话，从第1页翻到第7页，我觉得在这当中，有很多的东西，我好像读得都不太明白。转念一想，如果你读不明白这个理财产品协议书当中的很多内容，你怎么才能走进这个财富大门，看来这不是一个小问题。作为银监会的一位工作人员，您应该常常会听到别人这么来描绘我们银行业的发展，比如说速度很快，比如说规模很大，当然还有一些不太中听的话，比如说发展还不太成熟。
王华庆：可以用两句话，一个是中国的银行业还在发展过程中；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就是我们需要更成熟的金融消费者。没有成熟的消费者，那么就没有完好的银行业发展，也没有成熟的金融市场。
陈伟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可以说银行卡就是连接着百姓和银行的一座桥梁，一头是百姓，一头是银行，对于今天的消费者而言，其实我们常常会在使用这些银行卡，包括银行提供的服务，银行提供的一些产品的过程当中，感到的这样或是那样的困惑。
观众A：我觉得咱们那个银行，办信用卡的门槛太低了，就是随便办一张信用卡，因为我是曾经在高校工作过多年，经常有办各种信用卡的，不同的银行去给送一点礼物，然后就可以办信用卡了，而不问你任何关于他的这个信誉的记录。
陈伟鸿：填一张表格就送你一个毛绒玩具，一个星期以后给你寄一张信用卡，很多人遇到过。
观众A：忘记还款，或者有几次因为急需用钱，周转不过来没有还款，这种不良的记录要伴随一个消费者七年左右。
陈伟鸿：其实在现实生活当中，我们碰到的烦恼还不仅仅如此。银行的理财产品折页上有宣传语，你的直接的理解是什么呢？
观众B：包括有在银行看到很多理财产品，理财产品中有很多问题我都看不懂，包括像一些预期收益，年化率？因为我做理财，包括投资这一块我大概做几年了，因为证券什么还比较稍微了解一些，但银行的很多术语我不是很了解。假如说年收益率6%的话很高兴，因为现在我们的CPI都五点多，而利率只有二点多。
陈伟鸿：你到银行去，你会跟银行说什么呢？
观众B：首先说，银行你要有告知义务，或者提醒我，你必须告诉我这个年化收益率是个什么概念，预期是什么概念，会不会形成亏损，也是有可能的。再一个说，因为我们银行印传单的时候，他都会把一些收益，百分之几，什么每年分红多少多少印得非常非常大，而像一些非常关键的词，像预期，一些什么风险它会印得非常非常小，我知道这是一种营销手段，但是投资者可能会有一种投资的心理，或者有一种想增值的心理，他会注意一些非常醒目的大字，他会规避一些风险，自己没有注意。
观众C：理财这些理财发售的这些销售人员，实上和刚才这位消费者是一样的，你不去问他具体的问题，他们都不会告诉你。实际上我觉得这里面说的是什么？不光需要给消费者更多的教育，实际上银行的这些人员，也需要接受更多的这些培训。
陈伟鸿：我不知道作为银行的负责人，你们心里会不会有委屈呢？你看刚才我们消费者说，别老惦记着教育我们的消费者，其实银行的某些做法，跟消费者的需求之间还是有距离的。
王华庆：听了各位整个的讲话，也是很有感触。我想这样说，金融市场是由金融的主体，或者说是银行以及另外一个主体，就是我们消费者，两者所组成的，没有这两者，就没有金融市场。你要在这个市场上进行游戏，它必须有游戏规则，对银行来说，你的游戏规则就是卖则有责。就是比如说你的信用卡，当你要推销信用卡的时候，你必须要把信用卡所有关系到的一系列的要点，包括他使用信用卡带来的好处，可能会涉及到的风险，以及你所需要的注意的一系列的要求，还有还款的本身的一些要求，你要把这些要告知信用卡使用者，你不告知的话他肯定不知道。还有，你要告知其他可能不知道的情况。换句话说，你必须要把你所知道的情况都要如实地要向信用卡在推销的时候，就要向信用卡使用者要把这个问题说得很清楚。所以，这个就是我们所说的，就是叫卖则有责的核心要求。但这个信用卡市场的另一端就是买者，就是我们信用卡使用者的行为是自负，这个行为自负也是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当我跟你签订了合同，当我使用你这张信用卡，我在激活以后，我使用这张信用卡，我就必须要清楚地意识到，我必须要还款，我还不上款，我可能要吃高利率、高利息，可能要吃滞纳金。甚至有可能会进入我们的征费系统，就是黑名单。
陈伟鸿：付出信用的代价，这是非常高昂的成本。
王华庆：在美国，如果你要开张空头支票，那你这个是非常大的不良信用，可能要影响你很长的一段时间，至少七年以上。所以这个就是你必须要行使你自己的监督权，为了我行为自负，我就要对我所有的这样一些东西，我都要仔细地研究，你是不是向我进行披露了，我怎么来做，包括我们今天就讲的，要有一定的金融消费的知识，你必须要了解，你不了解的话，你怎么能够对自己的消费整个自负呢？
2、金融教育:不可忽视的农村
陶礼明：我想关于公众教育，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还不能忽视对农村地区的金融服务和教育。邮储的特点是农村的网点比较多，在这一次整个公众教育的过程中，我们也感觉到在农村地区它的金融服务的产品比城市还是少的，它的服务深度也还是比较弱的。所以从我们银行的特点来说，这些年我们比较深刻的一个推广和教育工作，就是用银行卡来取代现金，这是一个很基础的工作。
陈伟鸿：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尤其是农村地区的老百姓来说，这个工作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吧？
胡朝柱（湖北郧西县恒达扫帚专业合作社理事长）: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们那里经营扫帚产业已经是几十年，我从20年来，都经营这个笤帚，过去经营行业的这个门槛，我是个农村人，我是一概不知道。
陈伟鸿：那您20年，基本上没跟银行打过交道。你挣的钱你也不会想着存到银行去？
胡朝柱：没有，你们从银行的信息当中你们可以查，我没跟它打交道。过去不说是攒，养家糊口都难得很，别说是攒。
陈伟鸿：你说要扩大生产，要扩大规模，就缺钱了，那怎么办？你都没跟银行打过交道。
胡朝柱：他们这个金融机构都是在我们广场摆的是啥东西呢，摆的都是全都铺上桌子，铺上桌子，都是彩页一点一点的，当时我是挑了一个笤帚跑到他们跟前，我也不说这个东西是干啥子的。
陈伟鸿：你可能还以为他们是来收购笤帚的。
胡朝柱：确确实实的我把笤帚放到那里之后，我就问这种情况，我问你们这是做啥子，他给了一个本本，给了一个本本，我在想啥子呢？是否有啥子呢？对我们这个农村人有什么支持这方面的，这一说，你们前面刚谈到什么，把钱怎样存，怎样用卡，这个东西离我还是很遥远。
陈伟鸿：您现在有卡吗？
胡朝柱：我现在有了。这个东西，我还是想着怎样得到这个信息。这一次对我的收获，我说你们可能不会相信，是我今生的转折点，银行贷了我三万块钱。当初我从银行拿出来这三万的时候，可能你们不相信，流了泪。
陈伟鸿：您每一句话我们都相信。
胡朝柱：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经常他们经常举办这方面的知识，农行进行知识这方面的活动，我都尽量参加。我在去年注册了我们县很大扫帚专业合作社，我自己租了将近是一百亩地种植铁扫帚，然后我组织了500户农民也种植铁扫帚。
陈伟鸿：我刚才一直觉得，你未来一定是中国的“扫帚大王”。其实我知道中国金融教育基金会，一直在农村帮助做金融知识的一些普及，金融业务的一些推广，所以可能在他们的工作当中，也接触到了很多农民朋友，也知道他们现在需要一些什么，他们困惑一些什么。
冯锋：我们中国教育发展基金会现在做一个什么项目，叫金惠工程。它是在10年内要对我们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过去管这个叫国定贫困县，592个，这些县开展贫困教育。我们农村金融教育，跟农民兄弟讲的确实一样，四个部分，一个是让他讲诚信，金融必须要讲诚信。然后农民现在经过培训以后，过去不敢跟金融打交道，他觉得到银行存款贷款，到银行都要凭关系，现在他知道不是凭关系，是凭信用，现在就是能够积极地跟银行打交道。再有一个给他一些金融知识，怎么跟银行打交道，怎么进行银行的一些业务。还有就是怎么识别假币，怎么防范金融的诈骗，这样的话，就使农民兄弟通过培训以后，他的金融意识和金融风险的防范意识大大提高。
3、为什么金融教育从少年时期开始？
黄媛：我叫黄媛，现在是人大附中初一五班的学生。有个问题是关于零花钱的，现在可能普遍性的有两个极端，当然也可能根据家庭的原因，也有特殊情况。一个极端就是父母特别怕孩子钱不够花，大把大把地给孩子零花钱，让他去花。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父母把这个，就是孩子需要什么，比如说我需要一块橡皮，要三块二，好，父母给你五块钱，你把那一块八给我拿回来，就是管得很严，你需要多少我给你多少。那么请王书记做一个假设，假设您现在是12岁，11岁也行，就跟我差不多大。那请问您觉得，就是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陈伟鸿：来，我们接下来听一听另一位十一二岁的孩子的回答，那就是您了。
王华庆：父母适当给他一些，由他来自主来进行统筹规划。比如说学校一些重大的要求还可以向父母提出，因为相对说那是比较人性化一点。关键问题是培养小孩两个方面，一个是他有一个独立自主，自主他比较独立性。第二，就是你可以相对说一些储蓄，一些理财的这样一些观念。我很赞赏你的这一个方面，就是压岁钱，把它攒起来，有些时候付些学费，有些时候是储蓄，这是非常好的习惯。
孙云晓：当一个人长大之后，走进银行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我们觉得一个孩子能不能长大之后能不能独立，他如果不能够理财，他就不能自理，不能自理就不能自立，因此他就很难独立起来。我们现在发现的，中国其实在我们教育当中，家庭也好，学校也好，对理财的教育、金融的教育是非常非常弱的。中、日、韩、美四国高中生的比较研究，发现中国的父母给孩子的零花钱是最随意的，日子是不固定的，高兴的时候给你，不高兴的时候不给。相比较而言。像日本、韩国、美国，他们大多数的父母都是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给孩子零花钱，或者通过他劳动来获得。因此这个孩子就便于他来计划，我怎么领我这点收入。中国只有18%的小学生有这种存钱的这种概念，很少，五分之一都到不了。所以说，你可以看到中国的这个中小学生，他这种理财的概念都是非常淡薄的。这可能就是跟刚才王书记说的，成熟的消费者这个之间的距离是非常非常巨大的差别。中国特别需要从儿童做起。
美国观众：我小时候我父母给我零花钱，但是不那么多，可是10块钱、20块钱，但以后，我做了，可能我修剪，可能父母给我一些钱。因为我们美国是一个资本主义的国家，所以我们的金融知识的教育特别重要。我记得我小时候，我爸跟我说，他说你没有好的金融知识，你不是人。
陈伟鸿：就这么严重？
美国观众：对，特别严重。我知道，可能15岁的时候，夏天暑假的时候，可以做一些部分修剪工作，挣一点钱。在美国，这样的教育可能是最重要的，前面说的消费者的问题，是一个美国人认为，就是个人的问题，不是银行的问题。这个银行的说清楚了，你不看的，你不懂的，你给他们钱的，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不是银行的问题。
王力：金融教育特别是金融知识对孩子来讲是一个比较枯燥的，所以就是要把它，怎么样把最浅显的道理，通过比较生动活泼的方式带入给孩子们，所以我们也有和非政府组织合作，编译了动漫画书，把最简单的道理，你要学会储蓄，你要分辨什么是需要，什么是想要，还有就是你要把这个资金去怎么样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同时也编译儿童剧，由非公益组织，非盈利组织到学校去跟学校合作，发放这本书，同时进行儿童剧的演出，收到很好的效果。
钟向群：我们觉得金融的素质教育，其实是公民素质教育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这种素质教育应该是从青少年抓起，做财商的教育，我们做了一些，包括对整个中国的青少年理财习惯的培养的一个调查研究，这个报告其实我们现在看起来，两点。第一个，我们的结论是青少年的这个理财的观念还比较淡薄，也比较传统。但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我们的家长和老师，对于这一块的重视程度又明显提升了，但是缺乏手段，缺乏根据，效果也不是很好，这是我们前一段做的一个研究报告的结论。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后面又做了一个“我是理财小达人”的这么一个专题的，增加金融素养，增强理财知识的一个巡回讲座。我们在北京，在大连，做了几十场，这样的话，我们还准备在全国推广。青少年的培养我们确实要通过一个活泼的形式，更加活跃的形式去让他易接受。
陈伟鸿：其实我们今天大家所关注的，对公众进行金融知识方面的这些公众教育，对于银行来说，可能是这座大城当中的一件小事，但是它的意义却是不容小看，因为这样的金融知识的普及和教育不仅关乎到百姓的钱袋子，同时还关乎到银行自身的发展。对于中国现代的金融服务业的发展而言，这更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重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