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显示,截至2011年一季度末,全国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偿信贷总额82.07亿元,较2010年第四季度增加5.18亿元,增长6.7%;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偿信贷总额占期末应偿信贷总额的1.7%。
按国际惯例,逾期180天未还的信用卡贷款视为坏账。而国内逾期半年的信贷总额占到一定比例后,银行的信用卡发卡也会受到限制。为此,多数银行选择了自营加外包的催收方式。
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让欠款人还款?在催收环节中,银行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如何和催收公司合作?对此,记者进行了深入调查。
让他无法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感到不还不行,吃不好睡不好,走到哪儿都有要账的跟着,干什么事儿心里都不清净,这就是“软暴力”。
对于个别顽固的欠款分子,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偶尔打个“擦边球”没问题,否则他们比我们脾气还大呢。咱不能让欠钱的成大爷啊。
——某催收公司
丈夫去世
妻子一天接17个“催收”电话
刘女士是郑州中牟人,2010年秋,刘女士的丈夫不幸因车祸去世,但留下一张透支了3万元的信用卡,这让刘女士犯尽了难。
“实在是没有能力偿还,对方交通肇事逃逸,孩儿他爸出事后,光住院抢救和办丧事都花了近10万元。家里已经花干花净了,还借了一部分钱,我也没有正式工作,现在完全是靠在服装厂剪毛衣,供我们娘儿仨日常开支。”7月30日,刘女士搂着两个女儿对记者说。
刘女士说:“刚开始只是发发短信,送封信过来,后来开始打电话了,一天打十好几个,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不好听,昨天一天竟然给我打了17个电话,搅得我都没法工作,关机吧,又怕孩子们找不着我。”
“听说他们以后还会来家催收,还会来厂里反映,这我可咋办啊?万一厂里开除了我,我们娘儿几个可没法生活了啊!”刘女士忧心忡忡地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卖房子还钱,但丈夫去世后,公婆和她因为房子的继承权问题已经闹到了法院,目前判决还没有下来,现在一时半会儿房子还卖不掉。
为了证明所说属实,刘女士还拿出了中牟县法院的传票和应诉通知书。
“我不是赖账人,但家里出事后实在是还不上了,你说,这再过几个月不还,他们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找黑社会把俺妞抱走啊?记者同志,你帮俺去给银行解释解释吧,宽限几个月中不中?”最后,刘女士竟把延期还款的希望寄托在了本报记者身上。
儿子不还钱
父母家人遭遇人身威胁
刘民(化名)曾经是某银行的一名信用卡用户。2008年,他办了一张该行信用卡,信用一直不错。去年,因家里急需用钱,他透支了4万块钱。“我并不是恶意的,并且一直都在尽力还,但信用卡透支利息太高,我还的钱有时还不够利息。”刘民说,就这样持续6个月后,可能是银行觉得发短信、打电话、寄信件催收不管用吧,就开始有讨债公司上门。“有一个月的时间,自称是银行委托的讨债公司时不时地打电话骚扰我,害得我做什么事心里都不干净。”
他说,让他感觉更恐怖的是今年3月,几个青年戴着墨镜突然来到他家,要求刘民的父亲通知刘民赶紧还钱,10天期限,否则后果自负。“他们自称是一家商务调查公司的,有银行正规的委托手续。如果我再不还钱,就是跟他们哥儿几个过不去,那就要做好消失的准备。”
临走,几个青年还撂下了意味深长的话:“您孙子小圆圆是不是在某某小学读书啊,长得挺可爱的,和他爹挺像的。”
老人家哪儿经得起这般吓唬,刘民的老母亲当时都吓呆了,在几个青年走后,赶紧哭着向亲戚朋友借钱,并拿出自己的养老钱,要刘民赶紧把欠款还上。
刘民说,现在他已经还上了这笔欠款,但这次被催收的经历还是给他的家庭蒙上了重重的阴影。“老母亲有时候会神经质地担心孙子会突然消失——以后再也不用信用卡了。”
催收乱象
“软暴力”频发导致悲剧
近日,宁波市信用卡“卡奴”——女白领黄某因透支7.8万元无力偿还,被公安部门以涉嫌信用卡“恶意透支”予以刑事拘留,后在看守所死亡。此事引爆了人们对信用卡业务乱象的关注。
事件中,“催收”这一此前不太为人所熟知的环节开始被聚焦。媒体报道称,据黄某家人回忆,她父母曾接到一自称“广发银行委托律师”的电话,且“催收比较恶劣,有谩骂、恐吓”。
与此类似,一来自山东的网友以“银行给我条活路”为用户名,在微博上痛陈被“软暴力”催收的遭遇:一上午打30多个电话威胁、催款机构到老家恐吓父母、自己跟朋友吃饭被逼学“驴叫”……
一名年轻的信用卡“卡奴”在网上提供照片控诉,说催收人员在他家门口的墙上用大字写着:“某某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要耍赖,否则后果自负!”“他们还对我母亲说,他们对别的欠款户‘关过禁闭’,有的甚至还拉到黄河边反省,把我母亲吓得心脏病都犯了,真是作孽啊!”
“我此前接到过不少人的求助,原因就是接到了信用卡催收的恐吓电话。”郑州市公安局某派出所民警徐波说,因民警不能涉入经济纠纷,因而对此情况,他一般都是劝求助人赶紧还款,“只有涉及拘禁、殴打等情况时,才能立案”。
一系列的事件都指向一个事实:信用卡催收,乱象丛生!威逼利诱时有发生!
但究竟是什么人在对信用卡用户进行这般催收呢?都是银行职员吗?记者对此调查后,发现了另外一番景象。
催收内幕
外包催债属“业内行规”
近日,一名自称在信用卡催收机构工作的网友“赤县天妖”,在百度贴吧“郑州吧”发了一篇名为“直播信用卡催收内幕”的帖子,引起了网友们的广泛关注。
“赤县天妖”说:“现在的催收机构有两种:一是发卡银行自己的信用卡中心及各地的分支机构;二是委外催收机构。而委外催收机构也分两种:一种是律师事务所;另一种是信用卡代理服务公司或咨询公司,也就是民间所说的讨债公司。”
“银行的程序就是500元以上,超过30天的,由自己的员工打电话催收。超过90天,且金额大于5000元,会委外催收。委外催收无效后,会报公安机关,也会起诉。”
“委外催收机构,即信用卡代理服务公司或咨询公司,都是私人性质的,有固定营业场所,规模在15至100人不等,固定资产主要是计算机、录音、录像、闭路监控器材、汽车等。收入上,他们会依照比例从催款回收额中提取佣金20%至50%。”
“赤县天妖”还直接表明:“催收公司绝对是一帮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混蛋!催收方法主要以吓唬人为主,他们肯定会找上门,有时还会采取些‘非常套路’。”
依据“赤县天妖”提供的思路,记者通过熟人辗转联系上了一名资深银行工作人员。
燕子(化名)在省内某银行工作13年多了,她认同了这种催收做法。“在面对不良贷款及坏账时,银行会将债务催收外包,这是一个业内通行的做法,也符合法律规定。”
据悉,银行按照一般程序发现信用卡用户欠款时,会有一段时间对用户进行友情提醒。一定时间后,用户仍旧不还欠款,银行就会冻结账户,或将用户拉入“黑名单”。如果还不还款,银行会起诉用户进入诉讼程序。
但燕子强调,个人用户与企业不同,个人用户可能就欠几千块钱,与其打官司成本上划不来,那么多人,银行也告不过来。银行自身员工上门催收难度更大,欠款人经常故意躲避,有时还会与银行工作人员发生冲突,“债务催收外包是一种节约成本的做法,尤其是对信用卡欠款用户”。
催收员自述
每天打200个电话
在百度中输入“郑州信用卡催收”几个字,就会出现很多招聘信用卡催收员的信息,在某著名人才网上,记者结识了熟练催收员小敏,她向记者透露了电话催收的一些操作流程。
“电话是催收公司的第一大工具,我们的工作基本都是打电话,一个挨一个打,从早到晚,重复不断打。”小敏说,很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或关机,或空号,或者直接说打错了,“这时候,你就必须十分有耐心,不能因此作罢,一定要坚持打,关机的会开机,打错的会转对。”
小敏回忆,自己曾为了5000多元信用卡欠款而给对方打过100多个电话。
不断地打电话、被拒绝和面对各种谎言是催收员日常工作的一部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这就是“斗智斗勇”,“要把欠款人所说的100个不还款的理由一个一个反驳掉,让他最后觉得必须还款”。具体方式有“疏导法”——骂不还口、“感情牌”——告知其父母朋友、“警示法”——提醒其车贷房贷及信用记录受影响等。
“持续不断的电话,会让欠款人吃不香、睡不安,工作干不好,心情不愉快,有时还会在朋友、同事面前丢面子,这时多半人都会选择还款以图清净。”小敏说,如果欠款人实在不吃电话催收这一套,或者干脆换了电话,那么该业务就将会移交给公司的外务部,由工作人员和欠款人进行实际接触。
小敏是熟练催收员,月均追回欠款额在公司都是名列前茅,她说,自己每天拨打的电话数都在200个左右。因为拨打电话过多,其右耳朵已经不好用了。“现在使用了网络电话,也换成了高档耳机,否则就把自己赔进去了。”小敏说。
催收公司
偶打“擦边球”常用“软暴力”
记者以银行工作人员之名,在网上找了一家专业催收公司,该公司负责人姓周,比较健谈。
周先生说,自己2003年起从事催收行业,2008年成立了这家催收公司。“只要给我地址,我有100%的把握让他还款。”周先生向记者保证。
在周先生出示的公司宣传资料中,记者看到上写:“50名电话催收专员全天候服务,20名退伍军人、刑警专业催收,给你效率最高的催收结果。”
他说,自己要债的基本思路是,到欠款人单位给其造成一定的影响,甚至阻碍欠款人单位的经营;或到欠款人家里,拿东西来抵押。极端时可派人24小时跟着欠款人,直到把款项全部一次性付清。
谈及催收的效果,周先生颇有把握:“一般信用卡欠费不过几千或一两万。5万以上的债务我不敢保证。但数目比较少的话,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一个小时就可以得到明确的结果。”
具体方式简言之是:“让他无法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感到不还不行,吃不好睡不好,走到哪儿都有要账的跟着,干什么事儿心里都不清净,这就是‘软暴力’。”周先生说:“不过,对于个别顽固的欠款分子,也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偶尔打个‘擦边球’没问题,否则他们比我们脾气还大呢。咱不能让欠钱的成大爷啊。”
但至于什么动作算“擦边球”,周先生不再解释,只是说:“你要想合作咱就合作,不想合作拉倒,别问那么多,你只要等着收钱即可。”